“大女主剧”中的新女性叙事

作者：雅婷编辑：王小笨上周《领土宁静》第八季第12集播出，这部陪同了观众近十年的经典反恐剧在几经妨害后正式落幕。《领土宁静》降生在后911时代，探讨了大国政治、美国的反恐计谋、忠诚与叛逆这些弘大的命题，但说到底它对电视剧历史最大的孝敬也许就是女主角凯莉·麦吉森（Carrie Mathison）。主创们在相关纪念采访中说，“凯莉是其他演员愿意出演的原因，正是因为她，我们才气说这部剧集似乎留下了什么。

”《领土宁静》的制片人Linka Glatter 把凯莉称之为“能改变游戏规则的女性”。她解释说，“以凯莉放弃孩子抚育权的情节为例，她的庞大之处在于，她可以深爱她的女儿，但这不意味着她必须要成为一个好母亲，因为她意识到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成就其他令人惊讶的事情。

我们的影戏和电视剧中已经有太多这样的男性角色了，这个世界已经变了，女性角色应该是更庞大的。”对《领土宁静》的剧迷来说，岂论大了局是否令人满足，但站在全剧末端，回望那些曾被凯莉领导着，在一个又一个危机中奔忙的时刻，从始至终她都是谁人让人牵挂的存在。这种牵挂是情感距离上的，以至于让我想要实验穿过剧集中那些所谓对现实的“神预言”，以及有关凯莉叛国与忠诚的隐喻的讨论，从女性注视女性的角度往返答，她为什么这么迷人。

（凯莉在《领土宁静》中的通例进场方式）虽然把凯莉放在如今《杀死伊芙》和《美国夫人》同期更新的当下，她对女性议题的关注度似乎显得并不直接和出挑，即便在《领土宁静》播出的这9年间，她始终都是在变化着的。从《领土宁静》的剧情设置来看，这部剧集中有两个凯莉，我们可以从第三季的末端开始将她分成布洛迪（Brody）时期的凯莉和“后布洛迪”时期的凯莉。虽然对不少观众来说，布洛迪脱离后《领土宁静》的故事就已经告一段落了。但也正是从谁人时候开始，凯莉的世界才算是真正被展开，她的故事非但没有因为某小我私家的脱离而陷入停滞，反而不停泛起新的关系和挑战，那之后她得以自由地穿越在各个风暴中心，那样的世界宽阔而诡谲，她却总能从危机里宁静脱身，突破规则。

事实上早在2012年《领土宁静》播出到第二季时，曾在五角大楼担任计谋照料的Kathleen J. Mcinnis 就在《大西洋月刊》上发文，针对剧集中的性别问题品评过凯莉这个角色。她在文中把自己称为“少少数不喜欢《领土宁静》的人之一”，即便它是“奥巴马最喜欢的剧集之一”，她也还是很讨厌凯莉这个角色身上的“非理性特征”，作为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女性，凯莉总是太过依赖敏锐的感受来处置惩罚问题，却让自己的队友陷入到重重危机中，甚至另有把秘密资料带回家挂在墙上这样的“低级错误”。

凯莉和布洛迪的虐恋则让她越发感应不适，因为这最初原本是凯莉靠近布洛迪的途径之一，“用和他睡觉的方式寻找情报”。虽然 Mcinnis 认可凯莉简直已经是其时荧幕上较为“强大”的女性角色了，但非要靠把她塑造成一个“不专业的疯子”来凸显她的强大，还把这当成是“坚强女性的尺度”，“那这个尺度就太低了”。（《领土宁静》剧照）在这里多说一句，日本社会学学者上野千鹤子在《厌女》一书中分析患有“厌女症”的男性作家的作品内容时，她的看法和 Mcinnis 有相似之处。

上野千鹤子所界说的“厌女”即是蔑视女性，“将女人他者化，即把女性作为一个不行明白之物，从‘我们’之中流放出去”。这里的“我们”指的是男性团体，上野千鹤子认为“男子是通过与男性团体的同化而成为男子的”。

而在男性团体的眼中，男性是“性”的主体，男性的性的主体化认同，是以将女人作为性的客体而建立的。具有“厌女症”的男性会恐惧自己像个女性，这样的男性会把女性看成是证明自己男性气质的道具，以此来界说女性。因此荧幕上许多被“厌女症患者”所界说、塑造或创作出来的女性形象，其最大特点就是“非男性”。

在这一历程中，不少女性形象是失真的、标签化的、工具化的。而必须要指出的是，“厌女”是深植于性别二元制这种性别秩序的焦点位置的，在这个秩序之下，险些没有人可以逃离，甚至不少女性也具有“厌女”的想法。联合这一视角，再去思量《领土宁静》的编剧和导演在前三季中全男性角色的设置，Mcinnis 的看法或许就会显得更好明白一点，这确实是一个很是典型的男性占主导的视角：凯莉以“他者”的形象登场，她所患有的双向情感障碍会让她的行动显得很不行靠，她不被相信的理由正是多疑、没有宁静感、歇斯底里和非理性这些被认为倾向于女性的特质。

至于她和布洛迪的虐恋，主要因为布洛迪作为男性，他难以抵抗这样的“诱惑”，而凯莉作为“引诱”他的角色，最后也深陷布洛迪和恋爱的魅力之中，哪怕这样的选择是要支付庞大的价格的。幸亏 Mcinnis 也认可凯莉这个角色的“强大”，究竟在八年前，和《领土宁静》同期播出并以女性为主角的热门剧集另有《复仇》和《尼基塔》，相较《复仇》“女版基督山伯爵”的设定和《尼基塔》赤裸特工加长版的噱头，凯莉确实已经是更有扎实精神气力的一位了。（凯莉和布洛迪）而站在2020年这个时间点，女性的话语权在各个层面都有了显著的提高，MeToo 运动更是也以前所未有之势洗刷了各个盛行文化领域。单单聚焦电视剧集，在看过了《都市女孩》、《女子牢狱》、《使女的故事》和《巨细假话》之后，我们发现以女性为主角的影视作品不只是类型越发富厚了，由女性创作者创作的女性题材数量也开始成为主流。

这看上去像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，《领土宁静》正式完结了，凯莉的形象都发生了什么改变？如今的女性叙事和八年前相比泛起了什么变化？如果说其时影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由男性主导的，那当下的女性形象泛起了什么变化？一个越发真实合理又具有生命力的女性形象应该是什么样子？很遗憾的是，这些问题似乎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给出谜底，就像上野千鹤子在《厌女》一书中套用马克思名言所作的解释，“由于我出生在一个厌女症根植太深的世界，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厌女症的世界”。我们已经看过了太多由男性主导、从男性视角出发想象创作出的女性形象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讨论而且应该重复讨论女性叙事的原因，在女性叙事出现发作态势的当下，总有一些恒久的特质和价值会被留下。

早在为《杀死伊芙》选角的时候，制片人 Sally Woodward Gentle 就曾声明，她不想让《杀死伊芙》这样以女杀手和女警探为主角的影视剧，再炮制一个男性理想中的女性形象，作为全剧的灵魂人物之一，薇拉内尔（Villanelle）不能像《尼基塔》和《龙纹身的女孩》那样，“我们想要一个一眼看来就能真正消失在人群中的女孩”。思量到《杀死伊芙》的英文原名为Killing Eve，Eve 不只是原剧集中另一位主演的名字，《圣经》故事里谁人作为亚当肋骨而泛起的女性夏娃，英文名也是 Eve，可以说从剧集亮相之初，主创想要挣脱男性理想的想法就已是昭然若揭的。（伊芙和薇拉内尔）在这样的视角下，薇拉内尔和伊芙更像是男性理想女性的两个极点，一个是作为疯女人被流放到阁楼中去的“他者”，另一个是受到过父权意识形态规训的简·爱式女性。

但这样简朴形容伊芙似乎又有些不客观，究竟她也是在新时代里拥有自我个性和事业的“新”女性，可即便如此权力对她的规训也是无处不在的。在薇拉内尔不相信甚至否认权力正义性的基础上，薇拉内尔和伊芙之间的相互追逐和角力才得以全面展开，杀戮的寄义也就愈发清晰，以至于在第二季的了局薇拉内尔甚至具有了某种解放者的色泽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薇拉内尔是以一个彻底的“他者”形象泛起的，主要体现为行为难以捉摸、缺乏共情能力，且很少受到情感牵制等特点，但也正是这样的“他者”形象，才促成她在无视规则、蹂躏强权和“去伪存真”方面的魅力。约翰·伯格在《寓目之道》这本书中曾经提出过，女性必须不停地注视自己，险些无时不与自己的小我私家形象连在一起，女性把内在于她的“视察者（surveyor）”与“被视察者（surveyed）”，看作组成其女性身份的两个既有联系又是截然差别的因素。

（薇拉内尔针对出轨者的杀戮）基于此，《杀死伊芙》对于这种传统举行了彻底的颠覆，从而缔造出了不少对现有“厌女”思维、“视察者”思维具有破坏性的场景，其中不少都是通过薇拉内尔的杀戮而体现出来的：对于想要将女性妆扮成洋娃娃控制在家里的男性的杀戮，将出轨男性倒吊在商品橱窗里的展示性杀戮，甚至是针对伊芙老公潜在出轨工具的杀戮。就这些场景的隐喻寄义来说，它们都有针对现实存在“刻板印象”的破坏，尤其是谁人在橱窗中以展示的方式将出轨者杀戮的情节，它无疑是一次针对男性群体的“红字”，甚至可以说是对贯串盛行文化历史的“男性注视”的一种彻头彻尾的否认和倒转，究竟广告中的男性注视已经是一个被充实探讨过的话题。薇拉内尔这样的“他者”能够充实刺激和动员与她相似的群体，被固有的权力和性别秩序机制束缚久了以后，一定也会有人像伊芙一样，怀揣着毁掉现有规则和稳定的想法，摩拳擦掌。

《杀死伊芙》通过薇拉内尔这样的“他者”形象，已经解释清楚了一个事情，即被男性流放的“他者”会做出什么，以及为什么这样的“他者”会被流放。而在这样的解释中，我们似乎也终于得以从女性的“他者”视角看到了“厌女”的男性，控制欲、专制者和伪善或许也是由这样叙事生出的，针对男性群体的一种新的刻板印象。这种针对“他者”形象的叙事和改写在最近很是火爆的《美国夫人》中同样有所体现，只不外从另一个偏向出发似乎更好明白。

如果以“厌女”的视角来视察《美国夫人》，凯特·布兰切特所饰演的反女权主义者菲利斯·施拉夫利（Phyllis Schlafly）就是女性“厌女”的最好例证。剧情举行到现在，菲利斯始终试图在男性团体的“我们”中找到一个自己的位置。她在民众眼前的形象和她在日常生活中的形象，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比，阻挡堕胎正当和同性婚恋自由的她，实际生活里却要忍受无处不在的歧视，琐碎的片面家务和育儿责任，甚至是婚内强奸。

菲利斯育有六个小孩并以家庭主妇身份为傲，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儿子是一名同性恋，相比于孩子真实的幸福，她更为看重的是一个容易被现有权力控制的所谓正常的观点。（《美国夫人》剧照）正是由此展开，《美国夫人》也出现出了女性叙事在当下的一个普遍特征：婚姻和恋爱并不能成为女性故事的终点，女性叙事的配景和空间早就已经超出这二者。某种水平上来说，女性不幸的原因之一也在于，女性以为婚姻和恋爱如她们想象中那样必须，或者说有人将这样的想象强加于女性，又在想象破裂后编织出如等候、改变和支付这样的叙事来麻木真实的痛苦。

而之所以要把看待大儿子这个情节看作是明白菲利斯的关键注脚，就在于她其实并没有“我们”或是“他者”的观点，她或许只是慕强，只不外在谁人历史阶段里，男性团体的“我们”是一个强者话语的代表，正如剧中那句台词所说，“每小我私家都关注的谁人人总是能赢。”菲利斯自己就拒绝接受性别问题可能会阻碍她的前进，《大西洋月刊》的作者 Sophie Gilbert 在评论《美国夫人》的时候，类比了哈维·韦恩斯坦的辩护状师 Doona Rotunno 的例子，她在到场《纽约时报》旗下的播客“The Daily”时说过，她绝不允许自己身处一个可能被羞辱的田地。

许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，被视为近年来女性剧集范例之一的《使女的故事》，原著作者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在缔造 Serena Joy 时部门性格的灵感泉源正是菲利斯，《大西洋月刊》文章的标题也是，“我们正生活在菲利斯·施拉夫利的美国”。（《美国夫人》剧照）但即便如此强大，菲利斯最终依然要“回归”抵家庭生活，她作为一个好太太，看上去也有个“好丈夫”，她的丈夫不出轨也努力给她自由，前提就是她不能因此延长自己太太的职责，如果两人的“事业”生长有所冲突的话，那也最好以丈夫为主。同样的伊芙也有一个好老公，某种水平上来说她的老公有点类似于菲利斯那样的好太太，但伊芙仍旧会主动寻找挑战和突破，这甚至和家庭是否完满稳定无关。

这两个例子其实都在说明，关于婚姻和家庭的想象原来就是多种多样的，很难泛起某一牢固的模式来解决绝大多数女性心田深处的烦恼。这个时候再转头审视《领土宁静》里凯莉放弃女儿抚育权的情节，我们虽然可以把它解释成凯莉为了事业全力以赴所要支付的价格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，凯莉要直面的其实也是自己做母亲时的艰难和非天然性。

凯莉在第八季里被重复提到的一个弱点就是，她曾因为自己无法照顾好女儿，一度发生想要将女儿溺死的想法。凯莉因为这个想法而感应很是自责，但也正因为这个细节才足以说明，母亲这个角色或者这层身份所要求的牺牲感，对凯莉来说过于挤压了她在其他方面追求成为一名强者的努力。《领土宁静》完结了，《杀死伊芙》和《美国夫人》都正在热播。

已往几年女性视角的剧集是电视荧屏上不容忽视的一股气力，在艾美奖这样的权威奖项上也大放异彩，但随着 Metoo 运动和女性主义的不停深入，我们相信还会有更多的女性形象和女性叙事在路上。那些关于女性形象的想象只会越发辽阔，且能不停地与时代同步，最终在盛行文化的历史中留下了有生命力的真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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